12 February, 2014

二十年東北最寒冷之旅





連眼睫毛都無可避免地結冰


這陣子冷峰襲港,本人家住新界,只得幾度,天氣一變,立刻就病了。 還給好些朋友說我身子弱。 鄙人年前冬天在中國東北逗留了兩個月,綽號“哈爾濱之蚊”絕非浪得虛名。 只怪香港空氣太差,又潮濕之故。

到東北是2010年,碰巧是當地20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,電視新聞都有報導; 就連習慣了一片冰天雪地的當地人都叫苦。 但東北就是要冷才夠看頭夠好玩呀。 要不看什麼? 就勇字當頭去一趟唄(當地人常用的口氣)。


然而哈爾濱的凍,當然要用哈爾濱的東西來治! 當地人怎麼就能生存? 所以我的防寒裝備都是在當地商場才買的,便宜又有用。 羊毛護膝,羊毛虧佬褲,還有口罩手襪羊毛鞋墊。不過一進入室內就是慘事。為免溫差太大更易感冒,光是一層層脫防寒裝備和衣物都要10分鐘。離開時穿回又要10分鐘。實在累人。

由吸入第一口寒刺骨的冷空氣,到最後在零下20度的晚上吃牛奶雪條,貪便宜坐沒暖氣的火車,到中國與俄羅斯邊界,零下40的漠河北極村; 全程都奇蹟似的沒病沒感冒。 只能說青春真的太美好。
只是因室內的熱氣太強勁而常流鼻血。

雖說室內都有暖氣,但出外旅遊那會長留在屋頂之下? 當然是外出踏雪尋梅去。年少無知不曾理會有雪褲一類的裝備,當然也是沒錢買。便是著四條褲四對兔毛襪 (不過去完洗手間是好難著回去的啊...)。如此土炮卻是健健康康,途上認識的友人都病了;也難怪東北大叔們都說我是南方人的驕傲。不過客氣話,自我感覺良好後又是另一回事;見司機大哥在-40度竟然不帶手套,看得人心驚又佩服。不會凍傷吧?想起那些因為受凍而焦黑的皮膚。「沒事!我一向都這樣,習慣了。年前去南方玩,我在街上中暑了呀。太熱,不行不行。」

白茫茫幾尺厚的雪,俄式建築,乾淨寬闊的街道, 加上東北人的豪爽直率,和好好吃的東北大米。上次滑雪沒滑成,好想再去。再到零下北極村,看無人踏過的厚厚白雪與極光。念的也是那些風霜;總叫人頭腦清醒。提醒自己看清一些事情,捉緊那些初衷。只望在繁喧之中能有片刻孤獨,在留白的時光裡沉澱默想。






蘇菲亞大教堂

白鴿一大堆,吳宇森一定好開心

哈爾濱人很喜歡凍冰冰食雪條雪糕,貪其過癮刺激乎? 我也來入鄉隨俗一下,在繁榮的中央大街,吃著名的牛奶雪條。零下廿幾,小販都不用雪櫃,紙皮內直接一堆雪條雪糕。家家戶戶也是,將所有食物直接丟到露台就是。因為整個地方根本就是一個大雪櫃啊!

超想念哈爾濱的冰糖葫蘆! 那時天天吃幾支 :) 什麼水果都有,提子,菠蘿, 蘋果..

好頹廢的冰雕大樂園,品味及燈光都土氣...入場費還要200大元。 入面風超大,我們一行人都鼻涕fing fing... 不過柴娃娃大堆人入內也不錯,唯一吸引的是超長冰滑梯

極度挑戰臂力的滑冰遊戲

貪平,坐了沒暖氣的卡車。由哈爾濱到中國最北之地,與俄羅斯交界的漠河,要22小時。零下30,絕對是人體極限的挑戰

飢寒交迫

我來了! 漠河北極村!



晨光第一線。不一定去冰島,據說這裡也看得到極光。但民宿的老闆在此40年也沒見過。要看閣下的緣份

乘馬車遊北極村




村內的冰梯,加上紙皮,玩得勁爽。 因為要跑樓梯,來來回回幾次,人都暖和了,管它的零下40度

我想越界,把腳踏到俄羅斯那邊。然後就可以跟人說,我到過俄羅斯
但司機大哥說有官兵在遼望台,會對意圖跨國界的人開槍...

最北郵局,可以把閣下的帥照印成明信片

這就是我的明信片 haha

「我找到北了」,在國語是找到方向的意思。 你找到你的北了麼

        


哈爾濱附近的雪鄉,出名的是走6小時的雪山路。 但去完漠河,感覺有點流



04 February, 2014

那一陣腥咸的海水味




新年回鄉拜年去了,小時候常去的地方,現時只一年去一次。我祖藉鹽田,吳氏以前是當地的大戶,公路也是我太爺從前建的,只是後來家道中落大不如前; 雖輝煌過去,但現時還算是大族。

鹽田是一個臨海小鎮,靠的是打魚和賣海鮮。每次回鄉,車還未到路口,已傳來一陣濃濃的海水和咸味。我小時候很喜歡回鄉下玩,一來因為我是長孫,太婆跟祖父母都很疼我; 加上兩歲前的我,都是在鄉下被祖父母照顧,所以一直跑回去打攪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。以前媽媽身體不好在醫院,每年的暑期我總帶著弟妹,三人自己坐車回鄉下住一兩個月。膽子很大,小學二三年級,就已經一個人帶著弟妹坐車去沙頭角過關; 再等姑姑來接應。

城市小孩到青山綠水的鄉村去,可以跑來跳去,總是好奇開心。所以一直要回去玩。那時婆婆的家有雞有鴨,在後巷一大堆自由走動; 有時我會幫手餵。因為我和妹妹頑皮又大膽,兩個原本應該要是嬌滴滴的城市小女生,一回鄉就成野人; 竟在一堆鄉村小朋友中當了孩子王,每次總有一大幫附近的小孩跟來一起玩。
吃完中午飯,先來活動一下身手,由自己家的屋頂,爬到隔壁家的屋頂。福星高照,不單自己沒摔壞,跟著一起爬的小小朋友也還好沒事; 要不小時候發生這種意外,也不知有多大陰影。
而我也不怕厚臉皮,讚一下自己玩得多有創意。破壞人家曬的衣服,不只丟些髒東西便算,而是把大紅花先磨得糊爛,那是像蜂蜜和漿糊狀的一大碗,細心的塗到別人的衫褲內衣上,或是丟爆竹給弄焦。 給抓到又是爬牆逃走,那追得到。爬樹打鞦韆採香花捉蟲子 (大螳螂亦不怕照捉可也),躲在公路上的房子屋頂,拿石頭丟經過的車 (其實很危險,那時太少不更事; 幸好沒出意外),放大煙花火柴炮; 不單把柴炮塞進不同生果內進行爆破,還會丟向路過的妖豔女人的腳邊,把她們嚇個半死。

不過最興奮的還是去海邊玩。從家裡走路到海邊只要十分鐘,中間還有個很大的漁市場,捉到的鮮魚都會大堆大堆的隨便亂放在地上。魚都是銀色的又大又閃,令人最難忘的就是那小人一般高的大魷魚。而旁邊是一間又一間的海鮮批發店。這條路一直很腥又很咸,甚至咸得令人有點不舒服。但嗅著很習慣,那是安全和家鄉的氣味。家的海邊的氣味。

雖然我是個撲海的少年,每年的夏天最少有兩個月都在海邊渡過; 我爸更是個游泳高手,徒手游了整整三天從鹽田到香港,落地生根。我卻完全不會游泳。不過客家話是頗流利,不是什麼都沒學到。不會游泳,但捉魚卻是難不到我。穿過漁市場,就是碼頭了; 沒有規劃沒有欄杆,大船就泊在面前。先在小店買幾根棒棒糖,再繞過防堤壩走一會,就到淺石灘,可以循著高高低低的大石,爬下去在淺海中心的一座珊瑚石群,好好捉魚蝦蟹。天天如是,不覺悶。最利害是捉過一條雞泡魚,放在手上牠真的立刻脹大如氣球; 有趣又可怕,「傳閱」夠了炫耀完便拋回海裡。有幾次拖鞋漂走了,也是不怕欺水; 我一邊拉住石,一手拉住妹,妹再去抓那海中的拖鞋。

我們邊走邊傻笑,也帶著點向周圍的人炫耀的神情,小心奕奕地捧著裝在水瓶內的漁獲。然後捉完魚還有節目,就是起壇生火煮野味。到家先拿出早已存起來的鐵罐,拿兩塊磚頭撐起,下面點幾支大蠟燭,便可煎魚煮蟹。雖然是小魚小蝦蟹,但煎起來還是很香,小蟹也會變通紅。大伙圍著熊熊火爐看著魚,那種成功滿足,就是鹽田人作為漁夫的自覺吧! 直到婆婆煮完飯衝出來破口大罵,一堆野小孩才依依不捨散去。


今次再回去,一樣說是大梅沙路口直走,但司機卻直接去了大梅沙。因為多了一條新的高速高路直達這新景點,當然是走這一條。大梅沙離鹽田不過十分鐘車程,現時起了一座又一座接連的高級五星酒店,甚至聽聞成龍大哥也在此處買了房。但在我腦海中,它卻還是那個又臭又髒沙又粗的海灘。小時我們常穿內衣褲就去玩了,還沒更衣室要一身濕濕的走回家洗澡。大小梅沙現在都是出名的景點了,但我總覺付那麼多錢去一趟是不值得。那明明就是我家旁邊的一個小海灘呀。那麼理所當然。

繞了好一大段路,才找到對的路口下車。一下車,早已沒有了那熟悉的腥咸的海水味來迎接。
而一年沒來,又是幾番新,旁邊的房子新又高,要不是那千年如一日的「海港城」商場還未拆掉,我找不到婆婆家那小巷的入口。海港城樓高八層,當時已是鹽田最高的建築物了。現今只黑黑灰灰的躲在一堆光鮮的大廈中間,而且也在裝修中,只剩個招牌叫人認得。

海邊是漂亮多了,有白色的圍欄,和一直由碼頭連綿至海灘的蜿蜒單車徑; 鹽田海鮮街也成了個名號,都是金碧輝煌的酒家。可是除了那慰藍的大海本身,我一點也不認得。失去了的,不只那腥咸的海水味。

走的人走了,老的人老了,病的人病了。人和事都消失在一波又一波的潮浪中,再多的追憶或後悔,都抵不過一個滔天巨浪。以為有過不去的事麼,在每個新年,舊人卻一個比一個少的時候,也許,人便不再糾結於一些事。微小之人淹沒於洪流; 那些苦和甜,對或錯,只過眼雲煙。難道一路走來看過的山和水,還沒教會人豁達不執麼? 我站在欄邊,輪船呼呼,一些人臉在浪花中微笑。環境總是會變遷,卻因為連人情都變而不剩什麼,才更叫人不勝唏噓,也怕連自己都認不得; 而想拚命抓住已印在腦子內的回憶和光景。希望憑藉那一點熟悉的風光,找到一點無底的心安。沒有了溫暖的人去迎接,這兒就說不上是一個鄉。我與這地,彷彿從來就不相干。只有記憶和思念扣連起來,粗糙地粉飾著水泥鋼筋。

風和日麗的一個下午,身邊來來往往都是騎腳踏車的人,突然看到兩個小孩硬爬下欄杆,在碼頭下捉魚。他倆把魚裝到綠色膠瓶,一手拿瓶子,只一手爬欄杆,又怕打翻,卡住了在小山坡中間; 有點狼狽。我忙跑去伸手幫他接住那裝小魚的瓶子,好讓他上來。「快拉我呀!」他的伙伴大叫。小孩一手拉欄杆,一手拉住朋友,兩個一起爬上來,忙道聲謝半跑半跳走了。


一霎的衝動,想跑下海裡去看看魚。雖然知道他們正在天上的彩虹上看著,但在這鹽田的海邊,總覺得我所愛著的人們,或會化作一尾尾自由自在的大魚,乘風來看我。

 見著兩個小傢伙的背影,就好像看到小時候的自己。應該會有那麼一天,我在旁邊,看著現在的自己,懷念感激; 而不再抱憾。